堪薩斯聯儲主辦的傑克遜霍爾年度研討會，長期以來一直吸引著全球最具影響力的央行官員。今年的會議將於8月21日至23日在懷俄明州大提頓國家公園的傑克遜湖旅館舉行。

本屆會議的主題是“轉型中的勞動力市場”，將聚焦人口結構、生產率、移民等正在重塑美國就業市場和更廣泛經濟的結構性力量。這個主題也直指鮑威爾任期的核心挑戰：在經濟結構轉型中，如何同時履行美聯儲維持物價穩定和最大就業的雙重使命。

本次將是鮑威爾第13次出席傑克遜霍爾會議，也可能是最後一次。他將在北京時間8月22日晚上10點發表演講，其中大部分將圍繞框架審查展開，FOMC的19名委員將在今年夏末就此投票。

鮑威爾料將不會在傑克遜霍爾會議上提前透露9月利率決議。但其題爲“經濟展望與框架審查”的演講仍將釋放重要信號，涉及美聯儲如何評估經濟、如何考慮關稅、以及未來如何溝通。

鮑威爾的第13次傑克遜霍爾：或是最後一次？

美聯儲每五年會對貨幣政策框架進行一次審查。今年的審查重點是就業評估方式可能發生的變化。

前美聯儲高級官員、現任耶魯大學管理學院教授威廉·英格利希（William English）預計，美聯儲將恢復使用“偏離”最大就業的表述，而不是“短缺”。

這一看似微小的語義變化卻很重要：它意味著無論就業市場過熱還是降溫，美聯儲都可視爲問題，從而爲加息或降息提供同等理由。

過去的審查曾帶來持久性變革，如確立正式通脹目標、調整前瞻指引、改變就業目標等。今年的審查可能確立應對供給衝擊的原則，重新平衡美聯儲雙重使命的兩端。任何調整都有可能固化爲超越鮑威爾任期的長期政策。這是保護美聯儲獨立性的途徑之一。

特朗普的公開施壓已使貨幣政策成爲全國政治話題。對於美聯儲的批評者來說，這再合適不過，他們厭惡鮑威爾的“依賴數據”決策方式、美聯儲的購債狂潮，以及他們認爲的機構臃腫。

但這種關注也帶來風險，尤其是任何政策決定都可能被視爲出於政治動機。如果美聯儲喪失信譽，其利率政策的有效性將削弱，美元也可能受損。

事實上，美聯儲的獨立性從未絕對，它存在於國會授權之下，最終依賴公衆支持。美聯儲始終在政治體系內運作，而非超然其外。正如RSM US首席經濟學家布魯蘇拉斯（Joe Brusuelas）所言：“我的感覺是，鮑威爾將維護美聯儲的獨立性視爲其政策遺產。”

這種遺產不會在傑克遜霍爾一舉定論，但會議將展現鮑威爾如何平衡三重角色：管理轉型中的經濟、應對政治敵意、完善足以抵禦政治干預的決策框架。

如果他能表明，美聯儲將繼續基於經濟本身作出判斷，清晰解釋其邏輯，並保有完成任務所需的工具，那麼其長期成就可能超越對利率節奏的精準把握。

傑克遜霍爾位於海拔6200英尺的高地，稀薄空氣能讓一些人思維更敏銳，也會讓另一些人頭暈目眩。

本週，這裏不僅將考驗身體對海拔的適應力，更將檢驗美國央行是否仍能自主呼吸。英格利希對此並不確定：“人們或許會懷念鮑威爾時期的美聯儲，那是一個獨立、深思熟慮併力圖做正確事情的央行。”

通脹反撲、就業降溫：鮑威爾的艱難抉擇

鮑威爾2012年加入美聯儲理事會，2017年獲特朗普提名爲主席，並於2018年2月正式履職，後於2022年5月獲總統拜登連任提名。

雖然他的主席任期至2026年5月，但幾乎沒人預期他會在主席任滿後仍繼續任職理事至2028年1月。

鮑威爾任期的標誌是衝擊接連不斷。2020年初新冠疫情爆發，引發美國陷入二戰以來最快、最深的經濟衰退，美聯儲被迫採取非常政策，包括緊急降息和史無前例的購債行動，爲經濟提供支撐並向金融體系注入流動性。

批評者認爲，正是這些舉措導致2021年通脹飆升。鮑威爾當時誤判通脹爲“暫時性”，最終通脹在2022年6月攀至9.1%的高點，嚴重損害了美聯儲的信譽，並迫使其展開史上最激進的緊縮週期之一。自2022年3月起，美聯儲連續11次加息，將利率從接近零水平提升至5%以上。

這一努力基本取得成效。美聯儲偏好的通脹指標，核心個人消費支出（PCE）價格指數降至2.8%，且未引發許多經濟學家擔心的衰退。然而，通脹依然頑固高於2%的目標。失業率近期維持在4.1%至4.3%之間。

按美聯儲自身標準，這已算是實現了罕見的“軟著陸”。

但未來道路更具挑戰且不確定。工資增速已從2022年的6%降至約3.9%。美國7月僅新增7.3萬個就業崗位，5月和6月的就業總數合計被下修逾25萬。

今夏通脹數據再度走高，關稅正開始推升部分進口價格。7月剔除食品和能源的核心CPI環比上漲0.3%，爲1月以來最大升幅，同比升至3.1%。同月，生產者價格指數環比上漲0.9%，創三年多最大漲幅。

數據顯示，關稅可能導致企業相繼提高價格，最終傳導至消費者。

“你必須把這看作是關稅通脹的早期階段。”鮑威爾7月曾表示。他指出，今年分階段實施的對等關稅“可能導致通脹上升、經濟增長放緩和失業增加”。對此，特朗普及其顧問明顯持不同意見。

在鮑威爾看來，關稅使美聯儲的每一個決定都更復雜。若過度降息，可能助長通脹；若維持現狀，又可能加劇就業疲軟和失業上升。

因此，9月的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FOMC）會議勢必成爲一次“實時”博弈。期貨市場押注9月降息25個基點的概率一度超過92%，這將是年內首次降息。

然而，兩位美聯儲理事已在7月會議上反對維持利率不變，主張當時就降息以防勞動力市場進一步惡化。美國財長貝森特上週三則建議，鑑於最新就業數據，美聯儲或考慮9月一次性降息50個基點。

與此同時，一些知名投資分析師和經濟學家並不認同9月降息的必要性。

沃爾夫研究公司（Wolfe Research）首席投資策略師克里斯·塞尼耶克（Chris Senyek）8月14日撰文稱，鑑於最新通脹數據，“我們認爲美聯儲降息次數可能低於市場預期”。

他還指出，傑克遜霍爾會議或許會成爲鮑威爾展現鷹派立場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