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週，各國央行行長齊聚懷俄明州傑克遜霍爾參加全球央行年會，他們不僅準備交流研究報告、欣賞山間美景，還要爲美聯儲主席鮑威爾辯護。

鮑威爾正因拒絕降息而遭到美國總統特朗普的持續攻擊。特朗普還承諾，明年鮑威爾主席任期結束後，將用更順從的人取而代之。這一攻勢讓全球政策制定者感到不安，他們擔心，被視爲控制通脹關鍵的央行獨立性可能會被削弱。

此次前往提頓山脈參會的包括歐洲央行行長拉加德和英國央行行長貝利，預計他們將公開力挺鮑威爾，並警示民選官員向貨幣政策制定者施壓的風險——尤其是如果更脆弱經濟體的政治領導人因特朗普的舉動而變得有恃無恐的話。

“獨立性是央行的基因，”德國央行行長約阿希姆·納格爾（Joachim Nagel）告訴彭博新聞社，“如果各地都能認可這一點，那將再好不過。”

對鮑威爾的同行們而言，這場8月21日至23日的研討會是將這一理念帶到“央行獨立性保衛戰前線”的又一次機會，正如他們在今年早些時候的多次會議上所做的那樣。

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所長亞當·波森（Adam Posen）參加了6月底的國際清算銀行年會和7月初的歐洲央行辛特拉會議，他說：“在這兩次會議上，全球央行人士都團結在傑伊（鮑威爾的暱稱）和美聯儲周圍，公開支持美聯儲的獨立性。”

“現在，這是他們向美國受衆傳遞這一信息的機會，”曾以央行獨立性歷史爲主題撰寫博士論文的波森表示。

這樣的表態直到最近纔在美國本土變得如此迫切。

沃爾克的“遺產”面臨被顛覆的風險

20世紀70年代，美聯儲未能遏制通脹，且有時會聽從總統的降息呼籲。此後，在主席保羅·沃爾克（Paul Volcker）的領導下，美聯儲開始以堅定的獨立性制定政策。這種已在其他發達國家生根的做法，隨後也蔓延到了新興經濟體。

政客們仍然要求央行以低通脹（或低通脹與充分就業）爲目標，但在其他方面則讓央行自主決定何種政策最有利於經濟長期發展。研究表明，這是抑制通脹最有效的方式。

儘管全球民選官員仍會批評本國的貨幣政策官員，比如去年澳大利亞財長曾稱加息“正在重創經濟”，但自1月重返白宮以來，特朗普對鮑威爾持續的公開施壓，在發達經濟體中即便不算史無前例，也堪稱一個刺眼的轉折點。

這已對金融市場產生影響。除了混亂的關稅政策和對財政前景惡化的擔憂，特朗普對美聯儲的攻擊還引發了“拋售美國”交易：今年上半年，美元兌一籃子發達經濟體貨幣暴跌逾10%，創下1973年以來最差上半年表現。

目前，美元走弱對全球的溢出效應基本是積極的。新興市場債券和貨幣走強，緩解了此前美元升值迫使印度和印度尼西亞等國央行維穩本幣的壓力。美元走弱還讓一些央行得以放鬆政策，而不必擔心本幣貶值。

美元下跌在美國中國也幾乎沒有造成負面影響。股市接近歷史高點，目前幾乎沒有跡象表明通脹會成爲嚴重問題。但特朗普對鮑威爾的不斷指責可能會削弱人們對貨幣政策的信心。

這種現象已在土耳其、巴西和哥倫比亞等國上演——民粹主義政客對獨立央行的運作模式提出挑戰。歐洲央行的一份報告發現，2018年至2020年，在佔全球GDP 75%的經濟體中，近半數央行的實際獨立性有所下降。

“縱觀歷史，我們經歷過多次因貨幣政策管理不善而對通脹、金融體系造成毀滅性影響的事件，這些影響波及個人和企業，常常將國家推向崩潰邊緣，”奧古斯丁·卡斯滕斯（Augustin Carstens）6月在其作爲國際清算銀行（央行的央行）總經理的最後一次新聞發佈會上表示。

捍衛央行獨立性的“統一戰線”

在美國，最高法院保護美聯儲官員不被總統以不正當理由直接罷免，這讓特朗普解僱鮑威爾的威脅平息了一些。但總統可以通過提名新人填補空缺，給央行打上自己的印記。

本月早些時候，特朗普表示將任命白宮官員斯蒂芬·米蘭（Stephen Miran）填補美聯儲理事會的一個空缺。隨著鮑威爾的主席任期將於5月結束，他還將能夠填補這一關鍵職位。

特朗普政府考慮的大多數主席候選人都表示，美聯儲應該降息。但今年以來，鮑威爾和其他官員一直將基準利率維持在多數經濟學家認爲仍對經濟略有抑制作用的水平。

投資者預計，美聯儲將對近期疲軟的勞動力市場數據做出回應，從而在9月降息。但鑑於對通脹的擔憂仍存，鮑威爾週五在傑克遜霍爾講話時可能不會釋放降息信號。

在公開場合，當被問及特朗普的施壓時，鮑威爾始終面無表情。但在私下裏，情況則有所不同。

知情人士稱，4月，鮑威爾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一次會議上向政策制定者和財長們慷慨陳詞，爲央行獨立性辯護，贏得了聽衆的掌聲，同行們也紛紛發表同樣堅定的言論。

印度聯儲主席桑傑·馬爾霍特拉（Sanjay Malhotra）在最近的一次活動中回憶起那一刻，稱他欽佩鮑威爾的堅定。“他做得非常好。維護央行獨立性至關重要。”

拉加德在葡萄牙辛特拉（被稱爲歐洲版傑克遜霍爾）的會議上也讚揚了鮑威爾，稱他代表了“勇敢的央行行長的標準”。在一次與同行的小組討論中，當鮑威爾駁斥政治壓力、重申美聯儲對物價穩定和充分就業的承諾時，他獲得了在場人士的起立鼓掌。

鮑威爾在傑克遜霍爾可能會獲得類似的禮遇。此次研討會的官方主題是“轉型中的勞動力市場：人口結構、生產率與宏觀經濟政策”。但無黨派貨幣政策的重要性可能會成爲焦點。

“這是統一戰線，”喬治梅森大學默卡圖斯中心高級研究員戴維·貝克沃思（David Beckworth）表示，“傑克遜霍爾會議和其他央行行長齊聚的會議，對他們來說有點像去教堂。他們會聚在一起，分享並宣揚非常相似的信念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