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聯儲引以爲豪的獨立性正在成爲2024年競選議題，因爲前總統、共和黨候選人特朗普的支持者和反對者都越來越懷疑：如果他連任，是否會尋求減少美聯儲的自主權？

雖然截至目前爲止，特朗普和他的競選團隊都沒有就此表明正式立場，但這位共和黨候選人曾經表示，不會再次任命鮑威爾擔任美聯儲主席，他甚至曾在2018年討論過解僱鮑威爾。另外，特朗普的一些非正式顧問就可能對美聯儲作出的改變提出了想法，可能會讓他對美聯儲擁有更多權力。

這讓很多人相信，特朗普如果當選美國總統，他會在第二任期就這個問題採取行動。5月底，彭博進行的一項調查顯示，44%的受訪者認爲特朗普會削弱美聯儲的獨立性或限制其權力。相比之下，只有5%的人認爲，拜登如果連任會“越界”發表貨幣政策言論或呼籲降息。

那麼，美國總統到底能對美聯儲做什麼，不能做什麼？美聯儲會不會因爲特朗普再度當選而遭受“滅頂之災”？

任命美聯儲官員

總統對美聯儲最直接的權力是通過任命人員來填補理事會的空缺，包括主席一職。美聯儲理事的任期爲14年，主席的任期爲4年。所有這些人都是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FOMC）的成員，負責參與制定利率等貨幣政策。

鮑威爾於2018年接替美國現任財長耶倫成爲美聯儲主席。特朗普對鮑威爾的任命打破了“沿用”前總統選出的美聯儲主席的歷史先例。拜登於2021年再次任命鮑威爾擔任美聯儲主席。

鮑威爾當前的主席任期將於2026年到期。如果他繼續連任，下一個任期可能不會長達4年，而可能會在2028年結束，因爲他作爲美聯儲理事（主席也是理事）的任期將在2028年到期。根據美國的相關法律，他將沒有資格再次擔任理事。然而，《聯邦儲備法》規定，“任期屆滿後，理事會成員應繼續任職，直至任命繼任者爲止”。因此，如果屆時的美國總統暫不任命新的理事，鮑威爾將可以繼續留任。

下一任美國總統將有兩次機會分別在2026年和2028年任命新的美聯儲理事。這在由美聯儲理事和輪值票委組成的12人FOMC中只佔很小的比例。地區聯儲主席並非由總統任命，而是由各自的董事會選舉、並經理事會批準得出。

此外，總統任命的美聯儲理事、主席和副主席職位必須得到參議院的確認，這一過程可以作爲對人選的審查。由於參議院共和黨人強烈反對，拜登對監管副主席的最初人選——莎拉·布魯姆·拉斯金（Sarah Bloom Raskin）不得不退出2022年的提名程序。立法者的反對也註定特朗普的一些美聯儲任命人選將失敗。

罷免美聯儲主席

美國總統能向美聯儲發出的最嚴厲、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罷免美聯儲主席，正如特朗普在2018年因一系列加息而對鮑威爾感到憤怒時所威脅的那樣。但法律學者表示，總統無法輕易做到這一點，或者根本無法做到這一點。

美國《聯邦儲備法》第10條規定，理事會成員（包括主席）可以“因故而被總統免職”。法律學者一般將“因故”解讀爲嚴重不當行爲或濫用權力。

但是，賓夕法尼亞大學沃頓商學院教授兼美聯儲歷史學家彼得·康蒂-布朗（Peter Conti-Brown）表示，總統是否可以罷免美聯儲主席非常模糊，因爲法律沒有明確規定對該職位的“因故”保護（即只有在特定原因下才可以被免職）。無論如何，由於對美聯儲理事的“因故”保護，就算主席被免職，他也可以繼續留在理事會，並且可以繼續擔任負責制定利率的FOMC主席。因爲，FOMC主席由理事會成員而非總統選擇。

重寫美聯儲法案

重塑美聯儲的長期計劃還可涉及修改創建美聯儲的法律，這需要國會採取行動。

保守派智庫傳統基金會在其2025項目的一份文件中包含了幾項此類建議。該項目旨在爲下一任總統制定政策議程。它呼籲進行改革，對美聯儲制定貨幣政策和監管美國最大銀行的方式施加更多限制。例如，它建議將美聯儲的通脹和就業雙重使命改爲只關注通脹。

要求美聯儲做出改變的壓力也來自其他方面。例如，近年來美聯儲發生道德醜聞後，兩黨立法者都在推動提高美聯儲系統的透明度。環境和消費者權益團體也遊說美聯儲採取更多措施，應對氣候變化給金融體系帶來的風險。大衆民主中心的“Fed Up”運動則主張美聯儲優先考慮其雙重使命中的就業方面，認爲加息可能會傷害弱勢工人。

公開或私下施壓

無論是民主黨人還是共和黨人，美國總統都會試圖通過公開和私下施加壓力來影響美聯儲。從歷史上看，總統會親自表達不滿，甚至可能會進行一些人身恐嚇。

1965年，美國前總統林登·約翰遜 （Lyndon Johnson）將時任美聯儲主席小威廉·麥切斯尼·馬丁 （William McChesney Martin Jr.）傳喚到他位於德克薩斯州的農場，譴責他提高借貸成本。20世紀70年代，美國前總統理查德·尼克松 （Richard Nixon）對時任美聯儲主席阿瑟·伯恩斯 （Arthur Burns） 施加壓力，一些經濟學家認爲，這導致美聯儲當時沒有采取強有力的措施來抑制通脹。作爲總統，特朗普更是曾公開痛斥美聯儲和鮑威爾在其任期內的一系列加息行爲。

拜登則採取了不同的策略，他在三月份預測美聯儲將降息，並在四月份重申了這一主張，但基本上沒有公開批判美聯儲的政策。相比之下，國會民主黨議員的言論更加直接。例如，馬薩諸塞州參議員伊麗莎白·沃倫（Elizabeth Warren）對歐洲央行降息的消息做出了反應，她在社交平臺X上發帖稱，“傑羅姆·鮑威爾需要參與該計劃”。

鮑威爾一再強調，美聯儲獨立於政治之外，在制定政策時只考慮對經濟最有利的因素。在五月份的一次活動中，當鮑威爾被問及美聯儲相對於行政部門的獨立性時，他表示“毋庸置疑”。他還表示，兩黨議員都支持央行的獨立性。

但人們仍普遍認爲美聯儲是在政治背景下運作的。美聯儲領導人與中國財政部密切合作，並花時間與國會山立法者建立聯繫。美聯儲的決策必須考慮總統和國會決策的經濟影響，例如減稅或大規模支出計劃。

歷史學家孔蒂-布朗表示，美聯儲的金融監管決策有時會考慮各個政治派別的反饋。 “美聯儲其實是一個政治性很強的機構”，康蒂-布朗說，但“政治和黨派之爭是完全不同的。”

爲什麼美聯儲需要獨立性？

一般來說，政客喜歡降低利率，因爲讓錢變得更便宜可以刺激消費者立即購買更多東西，從而促進經濟增長。而對於現代央行的支持者來說，獨立於政治壓力使得央行能夠採取必要但有時不受歡迎的措施，例如提高利率以對抗通脹。支持獨立性的理由是，如果投資者和消費者相信央行會採取一切必要的措施而不用擔心政治後果，那麼從長遠來看，經濟將會受益更多。

5月，白宮經濟顧問委員會發表了一篇博文，強調拜登政府對央行獨立性的“堅定支持”，並援引研究和歷史來證明，如果央行具備獨立性並且因此獲得公衆的信任，它們就能更好地控制通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