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聯儲的官員花了數月時間權衡相互矛盾的風險——反對降息的頑固通脹與支持降息的就業市場疲軟。本週，他們準備做出選擇。

市場普遍預期官員們將在週三會議結束時降息25個基點，此舉受到近期就業增長放緩的推動。美聯儲主席鮑威爾上月已通過表態爲這一決定鋪平道路，當時他將政策重心從持續的通脹擔憂轉向就業問題。

此次會議正值央行遭遇非凡政治時刻，使其成爲多年來最特殊的會議之一。不僅特朗普因美聯儲拒絕降息連續數月發動攻擊，同時發生的司法戲劇性事件更讓與會者名單充滿懸念。

週一晚間聯邦上訴法院以2-1分歧判決維持一項禁令，允許美聯儲理事庫克參加於週二開始的爲期兩天的會議。特朗普曾因存在有爭議的房產交易指控，試圖於上月將庫克免職。特朗普政府表示將向最高法院提起上訴。

庫克案判決出爐時，參議院正在投票確認特朗普的經濟顧問斯蒂芬·米蘭填補美聯儲理事會另一個空缺席位，確保其獲得參會資格。他將與庫克坐在美聯儲會議室桌的同一側，兩人之間僅相隔一位理事。

由於利率決定基本已成定局，投資者將聚焦鮑威爾會否進一步推進近期的政策轉向——無論他作何選擇，這個潛在爭議性舉動都可能引發內部分歧。具體而言，他們關注週三下午（台北時間週四凌晨2點）發佈的季度經濟預測中的一個數字：鮑威爾及其同事究竟是預測今年總計降息三次，還是堅持6月勞動力市場更強勁時微弱多數預期的兩次降息？

這些預測並非委員會討論的產物，在9月會議上顯得尤爲尷尬。由於官員必須寫下他們預期的年終利率水平，這些預測實際上爲10月和12月本年度最後兩次會議預留了空間。它們往往成爲鮑威爾會後新聞發佈會上的提問焦點。

這些預測將被視爲對三個相互關聯問題的粗略答案，這些問題可能主導本週的閉門討論：

• 今夏就業增長放緩到底多令人擔憂？
• 官員應以多快速度將利率降至既不刺激也不拖累經濟活動的中性水平？
• 在當前環境下，這個中性水平究竟位於何處？

自官員7月下旬上次會議以來，就業形勢已發生顯著變化。當時數據顯示截至6月的三個月平均每月新增就業15萬人。該數字此後被下修至9.6萬，而在截至8月的三個月裏進一步降至2.9萬。

7月份失業人數超過職位空缺數，這是2021年經濟疫後重啓以來首次出現該現象。

數據表明就業市場放緩可能源於限制性利率政策，也可能源於政策變化——包括新關稅推高企業成本以及移民大幅減少。

“我們知道就業市場正在走弱。我認爲會議中將大量討論‘就業市場實際疲弱到什麼程度？’”達拉斯聯儲前主席羅伯·卡普蘭（Rob Kaplan）表示。與企業界的交流讓他得出結論：經濟“疲軟但未崩潰”。卡普蘭認爲，這支持應對一系列降息保持更大剋制。

在7月的上次會議上，美聯儲官員維持利率穩定，因爲他們認爲高通脹風險比就業市場狀況惡化風險更令人擔憂。但鮑威爾在會後立即表示，如果這兩類風險“完全平衡，就意味著應該轉向更中性的政策立場”。

這引出一個問題：官員認爲應以多快速度將利率推至中性水平？這個移動目標難以精確把握，令人沮喪。基準聯邦基金利率目前約爲4.3%。儘管美聯儲官員認爲中性利率在3%左右，但過去幾年他們一直在上修估計值。卡普蘭對降息的謹慎態度反映其觀點：當前中性利率更高，約爲3.5%，這意味著美聯儲只需降息三到四次（每次25基點）即可達到該水平。

這與官員一年前從5.3%左右開始降息時的容錯空間相比更爲有限。鮑威爾去年9月帶領同事降息50基點，並在當年最後兩次會議上各降息25基點。

更多官員可能認爲經濟背景不如去年適合激進寬鬆，因爲通脹正呈現橫盤或上升趨勢。去年失業率同比升幅更大，且通脹明顯朝著美聯儲2%目標下行。

“通脹環境與一年前完全不同，”波士頓聯儲前主席埃裏克·羅森格倫（Eric Rosengren）指出，去年“通脹走勢明確向下，而這次會議你無法這麼說”。

部分官員可能對本週降息持冷淡態度。股市連創新高，且隨著新減稅條款生效，明年經濟可能獲得財政支持。

“當前失業率4.3%，通脹遠高於目標，金融環境寬鬆，因此以刺激經濟需求爲由主張降息有些牽強。”堪薩斯城聯儲前主席埃斯特·喬治（Esther George）表示。

一些央行外部策略師更擔心美聯儲做得太少而非太多，因爲勞動力市場的風險往往具有不對稱性——一旦失業率開始小幅上升，往往會大幅攀升。

如果勞動力市場顯著降溫，“那麼目前有工作且認爲相對安全的人會開始擔憂。他們將縮減支出，這將形成自我實現的預言，”BCA Research全球首席策略師彼得·貝雷津（Peter Berezin）表示。他認爲降息50基點可能性不大但合乎邏輯，“因爲我的經濟衰退概率預測比他們更高。”

鑑於戰術層面的不確定性，核心問題在於鮑威爾在本週降息之外釋放什麼信號。在上月一場備受期待的演講中，他表現出比某些同事更關注勞動力市場（相對於通脹）。他主張在獲得反證前，官員可假定關稅相關漲價是暫時的——這一立場呼應了美聯儲2021年對通脹最初判斷失誤的反應。

問題在於，在此後公佈疲弱的8月就業報告後，他是否會提升關切級別。這樣做將驗證市場對未來幾次會議降息的預期，但他可能需要克服同事的不安——那些人對中性利率水平及是否應達至該水平存疑，因而不願承諾快速行動。

若這種複雜性尚不足夠，鮑威爾還需應對政治壓力，這可能將其主席任期的最後幾個月推向美聯儲獨立性的分水嶺時刻。

“美聯儲與特朗普的關係確實棘手，”貝雷津指出，“如果他們決策失誤，如果經濟真正放緩而他們又拖延降息，這將助長特朗普進一步破壞其獨立性。”

以上內容來自《華爾街日報》著名記者、素有“美聯儲傳聲筒”之稱的Nick Timira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