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美聯儲週三降息時，這看似是一次常規貨幣政策操作。市場反應平淡，主席鮑威爾也在前所未有的政治對峙中基本避免了激烈的反對意見。
隨著週三啓動的降息週期，鮑威爾可能正在發起其任內的最後一次捍衛行動，試圖證明獨立的美國央行能夠在更傾向於特朗普政策優先的官員掌握大權之前，妥善應對複雜的交叉風險。鮑威爾的主席任期將於明年春天結束。
這是鮑威爾任內第三次嘗試實施精妙的降息操作——並非因爲經濟衰退迫在眉睫，而是爲了預防衰退。其在2019年的努力因疫情中斷而未能驗證效果；去年勞動力市場自行企穩，但今年通脹下降進程停滯，價格回升可能反映了特朗普大幅提高關稅的影響。
結果就是這次決策風險更大。除了增長放緩和通脹頑固（這些因素在前兩次操作中並未構成複雜影響）之外，美聯儲還面臨對其傳統獨立性的非凡挑戰。
歷史爲鮑威爾的冒險提供了三種可能結果：
1990年代中期，美聯儲通過放緩加息步伐並延長經濟擴張週期，成功實現“軟著陸”且未引發通脹——這是每位美聯儲主席都尋求複製的聖盃；
1967年，過早降息助燃了1970年代持續的價格壓力，這種壓力因政治壓力和經濟狀況誤判而加劇；
而1990年、2001年和2007年的降息均未能阻止衰退。
美聯儲官員週三發佈的經濟增長、通脹和就業預測與6月相比變化不大。雖然當時僅略超半數的官員預計今年降息兩次，但週三微弱多數預計2025年剩餘時間將降息三次（包括本週這次）。這一變化意味著美聯儲在10月和12月會議上連續降息的可能性增大。
原因何在？今年夏季就業增長步伐顯著放緩。鮑威爾週三表示，七週前美聯儲同意維持利率穩定時，“勞動力市場還處於穩健狀態”。修訂後的數據顯示三個月平均就業增長從6月最初報告的15萬降至8月的2.9萬——後者是美聯儲此次會議前可獲得的最新數據。鮑威爾稱這些數字表明“確實存在重大的下行風險”。
一些經濟學家認爲這些正是鮑威爾及其同事應該採取更激進行動（包括本週降息50個基點）的理由。“就業增長放緩到當前速度後通常要經歷衰退，之後還能重新加速，”洛杉磯資產管理公司Payden & Rygel首席經濟學家傑弗裏·克利夫蘭（Jeffrey Cleveland）表示。自1990年以來僅有一次例外：去年夏季私營部門就業增長在8月放緩後重新提速。“我們能重現這一奇蹟嗎？我不確定，持懷疑態度，”他說。
克利夫蘭擔心美聯儲過分關注關稅推升通脹的風險，卻未足夠重視關稅如何破壞就業——包括面臨進口商品和材料成本上升的製造商。面臨投入成本上升的企業可能通過凍結招聘和不填補離職人員崗位來保護利潤，使勞動力市場更加脆弱，更容易陷入自我強化的放緩循環。
另一些人擔憂美聯儲可能將結構性轉變誤讀爲週期性疲軟。特朗普政府的政策實驗——包括限制勞動力增長的移民限制、以及遠超過第一任期的關稅措施——可能正在永久改變經濟生產商品和服務的能力。
這讓他們特別擔心降息過多。美國銀行前全球經濟研究主管伊桑·哈里斯（Ethan Harris）表示，在經歷多年高通脹後，消費者和企業可能越來越習慣定期漲價，從而使更高通脹持續存在。“我們不應因爲經濟學家相信美聯儲能控制通脹，就認爲普通人也這麼想，”哈里斯說，“這裏存在脫節。普通美國人非常擔心通脹，通脹擔憂驅動了上次選舉。”
股市繁榮凸顯了一個謎題：儘管對勞動力市場疲軟和住房部門停滯感到不安，消費者支出仍保持堅挺，企業正在大力投資人工智能基礎設施。問題在於支出最終會隨著收入增長放緩而減弱，還是可以由其他力量維持。
鮑威爾坦承就業疲軟和通脹堅挺的雙向風險。“沒有無風險的路徑，”他說。RBC資本市場分析師布萊克·格溫（Blake Gwinn）表示，鮑威爾對降息的一些解釋以及官員的經濟和利率預測似乎比往常更加混亂，但這反映了當前形勢。“我們認爲不存在連貫清晰的觀點不是他的錯，”他說。
目前儘管前景存在分歧且政治壓力巨大，鮑威爾仍成功維持了共識。本週投票的票委中，有三位美聯儲官員（均爲地區聯儲主席）最近都對通脹表示擔憂，但支持了週三的決定。另外，兩位在7月會議上持異議、認爲應該降息而非維持利率不變的美聯儲理事也投了贊成票。
最新降息將使美聯儲基準利率降至4%-4.25%之間。
週三，鮑威爾只面臨一位美聯儲理事的異議——斯蒂芬·米蘭（Stephen Miran），他本週初還是特朗普的高級顧問，但及時獲得確認並宣誓就任四個半月任期，得以參加本週會議投票。米蘭支持更大幅度的50基點降息，並預計到年底利率將降至略低於3%的水平。
利率預測凸顯未來更激烈辯論的前景，這種分歧無論誰擔任美聯儲主席都可能持續。19位與會者中7人預計今年不再降息，2人認爲只需再降一次。
如果後續數據無法消除分歧，鮑威爾將面臨通過一次次如履薄冰的決策來捍衛央行獨立性的前景。“我們現在只能根據每次會議的最新情況逐次決策，”他表示。
以上內容來自《華爾街日報》著名記者、素有“美聯儲傳聲筒”之稱的Nick Timiraos
